看展:不朽的青春 — 臺灣美術再發現
這次展品有許多曾經只見於圖錄不見其實體,或流散於難以維護的環境,以至於情況極糟待修復,因此展覽副標直接點出這是台灣美術的再發現,光是這一點,就值得手刀飛奔去看展了!何況這七十餘件作品除了本身有其故事,更是件件值得細細觀賞,透過與作品對話,為前輩藝術家們實現他們期待的不朽。
地點:北師美術館(國立臺北教育大學)
展期:2020/10/17~2021/01/17
展場分為地下室(文獻展示+兩組共三部紀錄片)與二、三樓(共六大主題),可以看得出來策展單位原先規劃的動線是走上二樓後穿越數道「拱門」走到底,從黃土水的《少女》開啟這一趟的再發現之旅。觀展不必然需要很多先備知識,語音導覽的內容有很多精簡的即時補充,且朗讀與配樂都非常推薦,但如果想要先多了解一些背景的話,可下先到地下室看一下紀錄片《追尋不朽的青春》+《探尋未竟的山水》,再回到二樓看主題一二,應該就有不少收穫。這兩部紀錄片要在網路上看也可以,差別是當場看片當場接著看作品,情緒比較不會中斷。
我認為,有作品可以觀賞的時候,沒有比親眼見證作品、親自去跟作品「對話」更重要的事情了,後世的人在「親眼得見作品」時所引發的種種思緒,無論偏向情感或理智,就是實現「不朽」的一種方法。所以在閱讀這篇的你,如果還沒看展,請趕快安排時間去一趟。特別提醒一下,《青春不朽》(森純一老師修復《少女》的過程)這部14分鐘的紀錄片網路上沒有完整版,網路只有廣告版,時間夠的話請記得在展場地下室看完。
以下是個人看展心得與後來查資料的一些筆記。
這樣看展,可以嗎?
親眼看到《少女》時,我覺得黃土水真是「很懂」,真天才!試想:如果這件作品用銅雕或木雕,恐怕很難讓人直接感受到「pe̍h-phau-phau iù-mī-mī (白泡泡幼麵麵)」的質感,但眼前的這座大理石雕像卻讓人「很有感」:看著雕像,想像如果是自己家的妹妹,還真想輕輕在他臉頰捏一把……(警察叔叔就是這個人!)再仔細看《少女》像,除了圍著脖子的皮毛披肩上的毛很清晰,甚至連髮絲也都精雕細琢,好難想像這需要花費多少工夫。
說到髮絲,陳進《三地門社之女》這幅的構圖與用色我也覺得看著好舒服,只是看著看著,我又注意到畫中人物的頭髮也都呈現了絲絲柔順、黑到發亮的感覺,也許洗髮精潤髮乳廠商應該找他們幫忙業配……
另外,我也很好奇為何陳進的草稿與完成後的作品裡,那個妹妹表情不太一樣……咦咦咦!我突然懂妹妹為什麼是這個表情了……(阿不就是在皺眉瞪著看畫不好好看胡扯什麼洗髮精的你嗎?)
然後再看看林之助《好日》裡,小妹妹的頭髮……(喂!要繼續講洗髮精啊?)不是,我是要說小妹妹身體後傾拉著身高是兩倍多的媽媽,整張圖的重心無論從人物身高還是衣服顏色來看,表面上應該都在右邊,但透過小孩傾斜的身體拉著站直的媽媽,卻反而製造出一種平衡的感覺,這構圖真厲害! 何況衣服與菜籃上的花紋、用色、表情等,完全顯示很強的畫工啊……— (刪除線)但我還是好奇小妹妹的頭髮是誰剪的?建議換一個髮型設計師啊…(刪除線) —
話說回來,這幅《好日》難得公開,一定要多看幾眼。(後來找資料時才知道,這幅可是當年「府展」獲得「總督賞」的作品啊!)
呂基正《雲湧高峰》也是長年下落不明的作品之一,且曾經因為狀況太糟糕差點被丟棄,簡直是在地獄門口走一遭的畫。沒弄錯的話,畫面中明顯凸起的部分是利用山上石頭弄碎再搭配油彩的複合媒材,在當時應該是很創新的手法,看畫竟彷彿在看模型一般。
呂鐵州的《鹿圖》也是一幅我覺得可以看很久的畫,畫面中明明有好多種植物,還有石頭、三隻鹿,但整體安排卻層次分明不混亂。據瞭解,畫作原本是為了給學生臨摹之用,從導覽聽到其結果應該就是同年度入選台展的呂孟津《鹿》,見下方。師生所繪兩幅畫放在一起看,更顯老師本身的功力。
下面這幅第一眼以為是彩墨作品,因為還滿符合水墨畫近景濃遠景淡、重意境重留白等特點,讓我直覺猜想是彩色水墨畫成的,但沒想到竟然是彩膠畫出來的!而我後來才知道這個「錯覺」的背後也跟台灣美術史有關係。
所謂的「再發現」…
逛完後回想了一下去除塵封的再發現之作有哪些?至少包含下列:
- 黃土水《少女》:據推測是1920年黃土水從東京美術學校畢業後就捐給大稻埕第一公學校(現為太平國小),紀錄片說百年來不曾對外展示。
- 陳澄波《東台灣臨海道路》:上山滿之進卸任總督時的委託之作,完成後即帶到日本,但上山逝世之後下落不明,兒玉識教授2015年為了撰寫上山的傳記,經過一番追索才發現去向。
- 呂鐵州《鹿圖》:原本不知道有這幅畫作存在,因此一般都將呂鐵州定位成花鳥畫家。
- 鹽月桃甫《萌芽》:一般認為鹽月留在台灣的作品大多已毀於八七水災,還好這幅畫是另一位學生收藏而倖免於難,但剛找到時的狀態也是受損嚴重亟待修復。
- 呂基正《雲湧高峰》:長年下落不明,本次展覽之前不久才被發現收藏於台中教育大學,而且曾經差點因保存狀況太差被丟棄…
- 石川欽一郎《河畔》:戰後流落到日本人變賣家當的路邊攤,被明眼的台灣醫師買下私藏。
- 陳植棋《淡水風景》:戰後家屬存放於鄉下,甚至曾以多幅畫作捲在一起的方式收納著(紀錄片裡的說法)…展出之前也經過修復。
- 山崎省三《戎克船之朝》:原本被裝在平川知道《靜物》的畫框裡。(所以意思是現在反而變成平川知道的《靜物》下落不明?)
- 那須雅城《新高山之圖》:戰後為國立臺灣博物館典藏,但是台博館的定位是自然史博物館,典藏目錄乍看多為化石、標本等等,外界鮮少人知道有收此圖。
而且明顯不只這些,紀錄片還提到好幾件,但我沒有花時間去比對紀錄片談論的是本次展出的哪些作品,包括:1. 呂玟女士(呂基正之女)在美髮店翻閱雜誌時看到古董店報導照片而找到的畫作,2.劉啟祥存放於日本好友家中,但兩家於戰後完全失聯,再重新連絡上之前不知其還存在的作品,3.寄暢園買賣古董藝術文物過程中意外發現跟台灣有關的作品。
哇,竟然這麼多四處流散的作品呢!「史料」散失造成的問題之一就是大幅提高後來的人想要了解過往的困難程度……
我們現在如果想要去理解1920年代30年代,甚至於40年代的美術史,其實也相當困難,那個不只是語言的問題,而是我們對那個時代的精神、時代的脈絡其實也不太清楚。為什麼有這麼多年輕的學生也好、或者是說二三十歲的人這樣投入創作,然後說認為美術創作可以改變台灣的社會,有這樣的抱負,而且就是犧牲他的生命都覺得沒有什麼關係啊!
by 顏娟英〈追尋不朽的青春 — 臺灣美術史系列之一〉
黃土水、陳植棋等在日治時期突破殖民體制設下的種種限制,不眠不休地練習與創作,以至於都因病早逝,他們兩位如閃光彈相繼發射一般,短暫卻清晰地為後來的台灣美術界照耀出可能的路徑。畢竟,出生於被歧視且體制明顯不公平的殖民地,但卻贏過許多內地人(當時是指日本人)入選「帝展」,這種「在別人提早起跑又是對方主場上卻還可以打敗對手」的故事,實在太激勵人心了,似乎可以理解當時會吸引更多人投入。其後還有顏水龍好不容易獲得集資前往法國刻苦學習,期間也曾面臨一條麵包分好幾天吃的困境,甚至營養不良…還好創作能在法國秋季沙龍展出,回國後身體也恢復健康。還有李石樵、李澤藩等也是即使遭受家人過世(甚至是多位家人)的打擊,也要堅持美術的精進與創作…。這就是為何我在前面說先看紀錄片再到二樓看主題一與二會有點鼻酸的原因。
簡記導覽提到的知識或個人零星觀察:
- 好多幅畫的主題是淡水。導覽人員說因為淡水的建築多樣,有傳統閩式房屋或寺廟,有荷、西時期留下來的洋樓,也有參雜日本風格的洋樓。畫家可以各取所需去取景,例如陳植棋的畫取的畫面是傳統建築為主。
- 當然「再發現」不只是作品重見天日,也有畫作內容所指涉地點的考證,以及對照畫作中藝術家為何如此呈現其所視所見,例如立石鐵臣《風景》畫中的地點是拆除前的台南神學院。又例如西鄉孤月《臺灣風景》、陳澄波《東台灣臨海道路》等等…
- 從導覽人員的解說知道中華民國政府「遷台」之後,東洋畫被打壓,甚至羞辱東洋畫畫家是日奴……因此陳敬輝特地學習水墨畫,再與彩膠融合,創作出有水墨畫感覺的《東海邊色》。而陳進的《山中人物》也是學習水墨的成果,但是在畫面中間仍然安排了她關心的原住民並且以彩色呈現。
- 延續上一點,八零年代林之助提倡以材質來命名,也就是以「彩膠畫」為「東洋畫」正名,才結束檯面上的爭議,因此也有人稱呼林之助是台灣彩膠畫之父。
- 我從這個展覽得到的印象是,有不少藝術家相當關注原住民或他們居住的環境。例如鹽月桃甫《刺繡》、陳澄波《東台灣臨海道路》、鮫島台器《山之男》、陳進《三地門社之女》以及《山中人物》、林玉山《蘭嶼少女》、張義雄《蘭嶼紀念》。
文獻展示:
我覺得地下室的時間軸固然有簡約之美,但除了作為下方文獻的定位點,對於我這台灣美術史知識極端缺乏的人來說,就沒有其他實質幫助了。回家後覺得需要為自己惡補一點台灣美術的大致脈絡,而且看展時有些疑惑也需要查些資料,例如:
- 石川欽一郎的畫作為何流落到路邊攤?鹽月桃甫離開台灣時為何不帶走畫作?
- 除了學水墨畫法之外,台展三少年如何度過那段東洋畫被打壓的時期?(尤其,相對於陳進與林玉山留在台灣,郭雪湖為何留在美國?)
所以依照我選擇的(有偏差的)年度大事,另外再加上本次展覽《圖錄》中展品的發表年份,整理了下列的(我流)時間軸,與展場地下室僅紀錄藝術家出生年份不同。時間軸之後,則是針對上述兩個疑惑找到資料的簡單整理。
[註]:但是因展覽圖錄中丸山晚霞《臺灣高山花卉圖》與陳清汾《淡水河邊》年代不詳,這兩個作品沒有放進以下的時間軸。
(我流)時間軸:
1895–1904 (略)
1905–首次戶口普查。
1906–
1907–北埔事件*。電影《台灣實況紹介》開拍。
1908–縱貫線全線貫通。
1909–
1910–富田溪仙《臺灣秋色圖》。
1911–麻荖漏事件*。
1912–西鄉孤月《臺灣風景》。
1913–
1914–太魯閣戰爭*。霧台事件*。
1915–大分事件*。西來庵(噍吧哖)事件。全面禁止纏足。
黃土水以作品《李鐵拐》獲得推薦,免試進入東京美術學校。
1916–
1917–河合新藏《臺灣所見》。
1918–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六三法撤廢運動。
1919–內地延長主義,「日臺共學制度」開始。公/民營發電所整併為台灣電力株式會社。
1920–烏山頭水庫+嘉南大圳開工。
黃土水《少女》(畢業作,捐給大稻埕第一公學校),稍後以《山童吹笛》入選第2回帝國美術展覽會,為台籍第一人。
呂碧松《赤壁夜遊圖》[1920s]。
1921–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台灣文化協會成立。
黃土水《甘露水》入選帝展。
1922–
1923–治警事件。
1924–陳植棋遭到退學。
黃土水《郊外》入選帝展。
1925–
1926–霞喀羅戰役落幕(1913–1926)*。台南(今)運河完工(1922–1926)。
陳澄波《嘉義街外》入選帝展。
1927–陳澄波《夏日街景》入選帝展。
首屆台展,林玉山、陳進、郭雪湖入選東洋畫部,故稱「台展三少年」。鹽月桃甫《萌芽》。石川欽一郎《河畔》。
#其實首屆台展的西洋畫部有廖繼春、陳植棋、倪蔣懷、陳澄波、李石樵等多位台籍畫家入選,但台籍人士入選東洋畫較為震撼。
1928–陳植棋《台灣風景》入選帝展。陳植棋《桌上靜物》。
郭雪湖《圓山附近》。林玉山《庭茂》。
1929–楊三郎《村之入口》。
1930–霧社事件*。烏山頭水庫+嘉南大圳完工。台灣鄉土話文論戰。
黃土水《水牛群像》、逝世。陳植棋《淡水風景》入選帝展。
郭雪湖《南街殷賑》。鹽月桃甫《刺繡》。陳澄波《東台灣臨海道路》。劉啟祥《有樹幹的景物》。立石鐵臣《稻村崎》。石川欽一郎《驛路初夏》。那須雅城《新高山之圖》。木下靜涯《淡水觀音山》[1930s]。
1931–陳植棋逝世。李石樵《四弟像》。小澤秋成《臺北風景》。
1932–顏水龍《港風影》。李梅樹《靜物》。
1933–何德來《農村風景》《冰塊》。顏水龍《明妮莉小姐》。
呂鐵州《鹿圖》。小澤秋成《高雄風景》。山崎省三《戎克船之朝》。
梅原龍三郎《臺灣少女》。
1934–陳進《合奏》入選帝展(台女第一人)。鄉原古統《藤花雙鳥》。
1935–台灣博覽會。
鮫島台器《山之男》。藤島武二《臺灣風景》。
1936–陳進《三地門社之女》入選「文展」。
1937–日本對台開始「皇民化運動」的同化政策。
鄉原古統《春之庭》《夏之庭》。
1938–陳澄波《南郭洋樓》。劉啟祥《肉店》。
1939–李澤藩《新竹國小所見》。郭雪湖《萊園春色》。
1940–李澤藩《病房》。郭雪湖《秋江冷豔》。
1941–鄭世璠《山村》。立石鐵臣《風景》。
1942–顏水龍《妻子》。
1943–林之助《好日》入選府展且獲總督賞。
1944–
1945–日本投降,二戰結束。
1946–“省展”第一屆,分國畫/西畫/雕塑三部。
1947–二二八大屠殺,陳澄波雖有「黨籍」仍受難。
1948–
1949–戒嚴(白色恐怖時代開始)。中華民國政府“遷台”。
「正統國畫」之爭開始。
1950–藍蔭鼎《市場風景》。陳進《山中人物》[1950s]。
1951–林之助《少女》。
1952–
1953–郭柏川《淡水》。
1954–
1955–郭雪湖不願再忍受黨國關說文化,辭省展諮議。
1956–洪瑞麟《礦工》。
1957–陳敬輝《東海邊色》。
1958–陳敬輝《舞者》。林之助《彩塘幻影》。
1959–八七水災。
洪瑞麟《等發工資》。
1960–林克恭《風景》[1960s]。
1961–鄭世璠《西門街大圓環》。
1962–呂基正《雲湧高峰》。
1963–省展暫時將國畫分為兩部,東洋畫歸入國畫二部。
林玉山《蘭嶼少女》。
1964–郭雪湖赴日。
呂基正《少女小玟》。
1965–廖繼春《野柳》。
1966–“省”展正式將東洋畫歸入國畫二部。
1967–小原整《臺灣農家》。
1968–
1969–
1970–蕭如松《靜物》。
1971–郭雪湖決定舉家赴美,因為大兒子郭松棻被黨國列入黑名單。
何徳來《豆腐》。
1972–“省”展國畫第二部(i.e.東洋畫)無預警裁撤。
1973–“省”展國畫二部正式停止徵件。
何徳來《背影》。顏水龍《熱帶魚》。
1974–
1975–
1976–呂基正《冰天雪地》。廖德政《紅柿》(畫了三年)。
1977–林之助倡議以彩膠畫為東洋畫正名。鄉土文學論戰高峰期。
1978–張義雄《蘭嶼紀念》。
1979–“省”展國畫二部恢復徵件。
1980–張萬傳《淡水》。陳德旺《觀音山遠眺》。
1981–張萬傳《魚·酒·水果·茶》。
1982–“省”展彩膠畫單獨設部,「正統國畫」爭議落幕。
呂基正《奇萊雪景》。
1983–
1984–
1985–
1986–
1987–政府宣稱“解嚴”。
1988–2020 (略)
就從《萌芽》開始追索。一個直覺想法是:如果當初鹽月桃甫有帶走畫作,那也不至於被八七水災毀掉了!所以為何不帶走?根據Google到的資料,鹽月桃甫因戰後國民黨政府“接收”台灣,絕大部分日本人被遣返(少數被留用),“心胸寬大”的中国國民黨
「以 (ㄅㄚˋ) 德 (ㄓㄢˋ) 報 (ㄘㄞˊ) 怨 (ㄔㄢˇ)」
嚴格規定日人離台僅能帶30公斤內的行李一件與現金一千,所以他在台灣期間的畫作就交給當時的學生(們)……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稍早已破梗),留下來的畫作大多毀於1959年的八七水災,除了少數幾幅,例如這次展出的《萌芽》與《刺繡》。《萌芽》是身為「台展」催生者之一的鹽月桃甫對於台灣美術界的祝福與期許,現在能夠修復成功並展示真是萬幸!鹽月桃甫本身對台灣原住民也相當關心,甚至曾經作畫(例如1932年台展的畫作《母》)暗指日本政府在霧社事件的殘暴行為。真希望《萌芽》的重新修復能象徵台灣因為前後兩個殖民政府而斷層的文化也能夠重新萌芽!
石川欽一郎則是在1932年就回日本了,所以留在台灣的畫作為何流落到路邊攤的部分,沒有查到太多資訊。不過,倪蔣懷收藏了不少石川欽一郎特地寄來台灣的作品。至於《河畔》這幅畫重新發現的過程,也有點戲劇化,可參看〈臺灣美術界的「恩人」石川欽一郎,畫作睽違90載「奇蹟尋獲」〉。
林玉山、陳進、郭雪湖這三位成名於「台展」的藝術家,明明後來也持續創作,後來怎麼了?大致上來說,林玉山低調地投入教育,但在畫風上也很快就順應潮流,所以看起來「正統國畫」之爭幾乎沒有衝擊到林玉山個人。但是相對之下,仍然以彩膠畫為主的畫家就很辛苦,甚至被批評是「拿人家的祖宗自己來供」【— (刪除線)我個人真好奇凡事以祖宗為依ㄐㄧㄝˋ歸ㄎㄡˇ的中華人有沒有每天為露西Lucy燒三柱香? (刪除線)— 】,陳進甚至曾經被點名「聽說陳女士是國畫的大家,為什麼沒有畫些山水菊竹?」,莫忘陳進身為女性在當時想必更辛苦。至於郭雪湖呢?資料顯示他「不高舉任何政治理念」可是政治卻不斷地在影響他的人生:
1955年,郭雪湖決定放棄省展諮議這份收入穩定的工作,主要是因為辦省展時一直受到外力介入,曾有自稱國民黨康樂部隊美術部門的人,掏槍威脅要求入選;也有官員私相授受,安插關說讓不夠格的人來擔任評委,這都讓郭雪湖內心難平。
……
郭雪湖回憶起228及白色恐怖時期好友畫家陳澄波、作家呂赫若死後,全家仍遭監控,決定舉家赴美……
by 趙靜瑜〈104歲的時光旅人 郭雪湖的心靈風景〉
資料裡面對「正統國畫」之爭的寥寥數語,影響的卻是至少三四十年相關藝術家們的人生。還好現在台灣還有自由與民主的環境可以認識這些在前面開路的先人或前輩們,也開始認知到文化遺產的重要,開始搶救。
結語
我們的征戰永無止境,我們的戰爭既長遠且艱苦,何以如此,因為我們故鄉還沒有能與我們共事的藝術之子。期待藝術上的福爾摩沙時代來臨,我想這不是我的幻夢吧?
by黃土水
希望不是幻夢,希望。我相信所有台灣人都期待福爾摩沙時代來臨。
望天也保庇,保庇彼咧人,圓百年夢……
望天來加持,加持彼咧人,解千年業
from閃靈樂團〈烏牛欄大護法〉
看完展覽之後,才知道在二次大戰之前,其實台灣的美術界已開始萌芽,有許多先人前輩努力地修煉技法提升境界,所以即使在日本人的主場「帝展」也有多次獲得肯定,但在戰後,來自台灣海峽左岸的失根蘭花們不但自己不情願落地生根、不願多元平等共生,而是要統轄他者,因此還要把原生的野百合與蕃薯藤通通往中華神話築成華麗而不實的蛇木上移植,硬生生造成台灣的文化斷層。
我好想對這個計畫的所有參與人員大聲感謝,無論是提供資源的(例如福祿基金會)、盡力保存作品的、找尋作品的、調查考證的、修復作品的,所有人,謝謝你們,又填補了一塊台灣的文化斷層,讓之後的台灣人想要了解自己/找回自己的歷史文化時,有幸能夠稍微容易了一些。
推薦閱讀:
- 《不朽的青春 — 臺灣美術再發現》展覽圖錄 [實體書]
另外北師美術館臉書(2020/09/20開始,絕大多數的貼文都跟這個展覽有關係),以及語音導覽也有不少材料是改編自展覽圖錄的內文。 - 漫遊藝術史網站,【不朽的青春】專題 [搜尋結果]
網站內有非常多篇直接與本展有關的介紹文章,深入淺出值得參考。 - 《藝術家的一日廚房》 by 潘家欣 [Vocus系列文章] 也有[實體書]
實體書中各篇列舉的藝術家絕大多數(至少有20位)在這次展覽都有作品展出,我在找資料過程看得非常盡興,好看又好吃;好看是因為作者以極為風趣的方式寫作,讀者可以輕鬆閱讀,同時也附上大量畫作可供對照,至於為何跟好吃扯上關係,看了文章就知道XD
p.s.我手上的實體書(三刷)已修正Vocus網站上公告的誤植與錯字。